马场林.日光灯与戒指

    
梗概:不规则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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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让他坐在我对面,我问他需不需要咖啡或者果汁,他摇了摇头,整个人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别扭——不,我并不了解林先生,他于我只是生活上的一场意外,若我要在办公室里尽情的揣摩他的内心,或许我会像糖果对于蛀牙那样溃不成军。
    
   
我最后递了一杯热水给他,他欣然接受了。我想他来找我肯定不是出于工作原因,我知道他是个杀手,不过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肯念及旧情放过我,我想我会感激不尽。
    
   
我同他寒暄:"好久不见,林先生。"
 
 
他"嗯"了一声,捏紧了纸杯。
 
 
因为他的脸有点红,是那种不自然的,或许带点羞恼的红,我实在没见过他这幅样子,所以我做了一个相对靠谱的假设:"如果您有什么关于婚姻上的麻烦,或许我可以帮到您。"
 
 
"……也不是什么麻烦。"
 
 
他总算抬起了头,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折磨纸杯,时间流逝过慢对于他而言可能已经是一种折磨,他在我的眼神鼓励下继续说:"如果我想要结婚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我愣了一下。
 
 
我确信我的确是因为惊讶过度而做出这个表情,但他看上去更加迟疑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过度倔强的个性,我想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拍拍桌子离开了。但我有幸能看到他继续他想要坦白的——这不算,或者就是一种尝试。
 
 
有人打动了他,所以他愿意作出一点牺牲。
 
 
"啊…"他一只手扶上了额头,看起来十分无可奈何,"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在博多,杀手结婚是一件可怕而又充满温情的事情。这种事情的发生几率很小,因为博多的杀手再怎么干净也已经是洗手不干,除非是有雄厚的背景支撑着,不然很难善终。由于我从事的是结婚业务想关的工作,我对这些还比较了解,我把具体情况告诉了林先生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实在难以忘记这个场面:一个杀手跑到我面前询问我如何洗清他的罪孽,因为他想要神圣的婚姻。
 
  
其实这本来没问题的,那就是一张小纸片,有也好,没有也罢,对生性自由的杀手来说根本无所谓——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我那时候惊讶过度的眼睛里有一层复杂的情绪,他可能看懂了,也不想点破,我们尴尬的沉默在了那里,这对我而言已是一种折磨。
 
  
打个比方:我只是一个见证人,而我要见证一个神明走向凡尘,他从高空下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因为有个人将锁链套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最后噎下了这口恶气,等到第二年他回到神明的国度,没有人不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沉默不言,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脱离天堂。
 
  
我其实想把这个比喻告诉林先生,我知道他其实挺好相处的,我实在太好奇了,他以前喜欢故作高深的扶着额头盯我,现在他不是故作高深了,那眼睛里有我不明白的东西——复杂的、陌生的。
 
  
然后旋转椅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拍拍椅背,用日语说了几句"谢谢了、麻烦了"之类的话,我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离开这里,然后回到旋转椅上。
 
  
我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林先生的口袋忘在了这里。我盯着袋子里显眼的白色文件夹,突然感到一阵的不舒服,这促使我连追上林先生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将就着坐在那里,然后翻开了手机通讯录。
 
 
  
 
 
  
 
 
我和马场先生约好在星期天早上见面,我到的时候直接把袋子递给他,他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这一茬,像个孩子一样向我抱怨:"诶,那还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林也是的,他平常落了衣服可不会像昨天那么轻松。"
 
  
我委婉的纠正他:"不是衣服。"
     
  
"啊…?那是……"他翻了翻袋子里面,那个白色文件夹就躺在那儿,这时候他的手突然顿住了,然后像猫咪护食那样抱紧了袋子,然后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我有点想笑。马场先生真的很有趣,每一次他正经起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天真的顽固,这就像每次来找我签证明的准新郎一样,看起来滑稽又温情。
 
  
"决定了!"他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然后大笑着说,"一起去吃拉面吧!"
 
  
"没关系吗?"我问他,联想到林先生和他的关系,我还以为他们中午会一起吃。
 
  
"林今天有事啦,而且你又帮了大忙,中午拉面馆没什么人,带你去刚刚好。"
 
  
他说完把袋子扛在肩上,仿佛刚刚一瞬间的凝滞像是玩笑一下,我们这行和杀手一样规矩很多,第一条就是不要过多探讨顾客的私人信息,现在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我没打算深究什么,只是同马场先生勾肩搭背着吃完了中午饭。
   
  
博多的豚骨拉面一直很不错。





没多久我碰到了次郎先生,他大概猜出了我之前的经历,调笑说他们那儿有个棒球选手和我的经历很是相像,他以为我是不知道这个人的,毕竟他长的大众,名字也没什么特别,但他给我的印象很深。
 
  
他给林先生当过"传话筒"。那个年轻人来我这儿的时候满脸都是哇塞好奇,他的主要目的是来拿林先生的文件夹,顺便问一些不方便他自己来问的私事,我很耐心的回答了他,然后告诉他我已经把文件夹给马场先生了,为了避免林先生误会,我补充了一句说是之前打林先生的手机时无人接听,小伙子很有礼貌的说了声知道了就走了。
    
  
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倒霉体质有多灵验,第二天我接到林先生的质问电话——就是马场先生那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妙,但我还是先问了问齐藤的情况:
 
  
"哈?"他用一个单音节就搪塞了我。
 

"我之前告诉他说我打不通你的手机才叫的马场先生,他没告诉你吗?"
 
 
电话那边小声嘟囔了几句,然后声音突然僵硬了起来,从林先生的喉咙里抖落出几句"啊、喂、你"出来,听得出来林先生又是那个羞恼的语气——果不其然,
 
 
"啊,给你添麻烦了,林林我就先接收咯?"
 
 
是马场先生接了电话。
 
 
我在另一头其实有些乐不可支,于是我迅速的原谅了林先生没有实际意义的质问,看在马场先生的拉面的份上。
 
  
次郎先生带我去了聚餐的地方,手指灵活的开了一瓶利口酒,我旁边坐着复仇屋的工作人员。我们这一桌人挺少的,加上金发小女孩也就四个人,大家聊了聊近况,偶尔我会调笑几句杀手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对桌就是最近纠缠了我很多次的麻烦二人组,林先生一身的订制礼裙,放在任何地方都绝对是空降"女神"这种档次,马场先生就随意多了,他打了个哈切,然后偏头撞进了我小心翼翼的眼神里。
 
  
太突然了。我有些尴尬的把头转了过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继续聊刚刚的话题,倒是次郎先生神秘的笑了笑,撑着脸眨了眨眼睛。
 
  
"你刚才在看林酱?"他的声音充满了成年男人都懂的邪恶,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然后用力摆了摆手。
 
  
"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啦,林酱总是会吸引许多纯洁的目光。"
 
 
"喂喂喂你过分了。"
 
  
我叉着牛排吃了几口消火,接着看到次郎先生暧昧的神情突然忧伤起来,他叹了叹气,拿自己的红酒杯碰了碰我的,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杯子里装的是柠檬汁。
 
  
我预感到次郎先生的狗嘴里要吐出象牙来,所以挺直了脊背,专注的望着他,但是他忧郁的眼神一直没有变化。我在心里默念着客户守则十几遍,方才压下心头的好奇。
 
  
"别看林酱今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前几天可是很伤心呢。"
 

前几天?我皱了皱眉。想到了那个白色文件夹。
 
  
"他……我前几天见他时还挺好的。"我回想了下那会儿他纠结的神情,突然觉得十分没有底气。
 
  
次郎先生也没有说什么,他转了转酒杯,说:"他和马场前几天吵架了。"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反正马场的态度异常坚决,林林连撒娇都没有用了。"
 
  
"这样啊…"
 
  
我讪讪的吃了口牛排,循着次郎先生的目光向对桌的方向看了看,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玩笑打闹,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在发酵,像油锅上起了熊熊大火,怎么也浇不灭,掩盖不了。
 
  
我收回了目光,开始和次郎先生讨论起美酒和工作。




那天结束后我问了次郎先生一个问题(其他人都走了),接着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了,这时他才开口。
 
  
我问他:"杀手有可能顺利的结婚过日子吗?"
 
  
他的声音再没有了平时那种暧昧和轻佻,好像一下子返璞归真,我突然很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但既然已经问了,我还是厚脸皮的坚持了下去。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嗯…你知道我是做这个的对吧?就是遇到的杀手挺少的,有点好奇。"
 
  
他抿了一口柠檬汁,睫毛垂下来,昏黄色的灯光打在他头上,他轻轻笑了笑,回答我说:"好问题。我也没想过吧,杀手这个职业,大多是随遇而安,漂泊着过日子,你也知道杀手诛杀者吧,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他刀下了。"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吐露出几声急促的笑,有点意味不明。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觉得这气氛有些毛骨悚然,然后我壮着胆子问他,他瞥了瞥我,眼神露出一抹难以说清的温柔,那点缱绻非常的迷人,我的心开始打突。
 
  
"杀手是个艰难的职业,不管怎么样,若是有人结婚了,我们会去祝福他们的。"
 
  
那要是受到追杀了呢?要是妻儿惨遭胁迫,要是甜蜜过后就是无尽的恐惧,要是一切都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我突然又想去看林先生他们了,我曾经告诉他过,那就是张小纸片而已。
 
  
但除了它,又有什么能令人如此疯狂呢?我叹了口气,感觉嘴里的红酒突然间索然无味,我准备向次郎先生告别了,他的目光专注的钉在马场先生那边,我开玩笑的拍了拍他,他仍然不为所动——那双眼睛里又是那种我有点害怕的深邃和复杂,我一下子感到全身都僵硬了。我不敢转身,但是我想转身,我知道身后可能是什么撒旦的地狱,什么智慧果的诱惑,但这都抵不上我渴望的内心,我转身——
 
  
戒指亮闪闪的。
 
  
灯光太过昏黄了,所以戒指亮的不像话。林先生呆立在那里,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呐呐的,似乎连开口说话都不会了。马场先生笑了笑,他伸手将林先生的脸扳正,那张脸对于他或许有某种魔力在里面,他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好像从没有担心过林先生会拒绝一样。我听见我咽口水的咕嘟声,突然这种声音此起彼伏,然后响起了稀稀拉拉到响亮的掌声。
 
  
啊,对嘛。我在心里想。
 
  
平常人求婚,理应是受到祝福的。
 
 
 
 
 
 
 
 
 
 
 
半夜我起床上厕所,路过饮水机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迷迷蒙蒙的接了电话,含糊的说了一句:"喂?"
 
  
是林先生。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像刚做过剧烈运动一样,我在疑惑之中继续喊了几声,那边终于有了反应,林先生问我说:"之前我来找你…你告诉我说什么来着?"
 
  
我揣测不明白,心里有点懵。
 
  
"啧,就是那句………啊,快给我想起来啊傻逼!"
 
 
"你就算吼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委屈的回答他。
 
  
"麻烦死了。"
 
  
"……"
 
  
"那好吧,我要睡觉了。"
 
 
"……"
 
 
"你还不挂吗?"
 
  
啊,真的是。
 
 
"林先生……"我斟酌着说,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
 
 
我说:
 
  
"那就是张小纸片而已。"
 
  
耳边响起了忙音。
  
 
 


白色文件夹就真的只是白色文件夹,他看上去很普通,任何人拿在手上都不会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它唯一特别的一点只是它是林先生的而已。
 
  
当林先生坐在我对面,沉默着把这个文件夹拍在我面前时,我朝他身旁的马场先生投出了求助的眼光,然而马场先生对此爱莫能助,我看的出来,他的心都飘到林先生心窝儿里去了。我愤愤不平的想。
 
  
"打开看看。"林先生用犀利的眼神示意我。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这年头,结婚总是富有神秘色彩和梦幻情节的,但是大部分人来办理结婚申请要带的都只是一溜烟儿的个人身份证明和一寸彩照而已,我翻了翻文件夹里面夹好的各色证明,只有林先生的,我疑惑的望了望马场先生,哪知林先生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红晕,我正想问些什么,马场先生却突然从身边座位上拿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白色文件夹。
 
 
他放在我的桌上,解释说:"第一次林林来找你的时候拿错成我的资料啦,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都是要给你的。"
 
 
"喂,所以说你干嘛要用和我一样的文件夹啊!"
    
 
"林林真小气。"
 
 
"你这混蛋。"
 
  
林先生啧了一声,虽然看起来是火冒三丈的样子,但是依然和马场先生挨得紧紧的,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啊,你们感情真好。"
 
  
"我多说几句,其实博多的杀手办婚礼的的确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如果你们真的下定决心了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提供绝对安全的礼堂哦。"

  
"那还是不用了。"马场先生冲我神秘的笑了笑,那声笑对于我来说意味着麻烦和接纳,我小心的核对了这些资料,然后在两个人强烈的目光攻击之下坚挺的回了一句:"都准备好了。"
 
  
我不能明说这是种什么感觉,反正就像求婚少不了戒指,结婚少不了小纸片一样,我感觉我心中某一部分被棉花糖塞的满满的,那种无法言语的幸福感通过对方传递到了我这边,那种柔软的温情打动了我,同时也接纳了我,我有一种飘荡在碧波里的感觉,我摇摇欲坠,我颠沛流离,但我知道我已功成名就。
 
  
我不带任何悔恨,心中充满热情。
 
  
我不能复制他们彼此对视时那种火热,我在心底偷偷的笑,或许马场先生敏锐的感官察觉到了我幸福的窃喜,他大度的原谅了我,然后告诉了我一个让人合不拢嘴的秘密:
 
  
"喂,你知道圈子里最近那件大事吗?"

 
他装作是什么国际机密那样小声的说,然后仔仔细细的观察四周,林先生毫不配合的笑出了声,那种声音好像消弭了他前一阵子以来糟糕的情绪,随着一声轻响,马场先生凑在我耳边,像个亲密的球友那样偷偷告诉我说:
 
  
"仁和加武士决定辞职去当一名侦探来拯救他热爱的哥谭……啊不,福冈。"
 
  


   
 



一周之后,我从卖拉面大叔那儿收到了仁和加武士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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